在我被绑进那辆没有窗户的面包车后,第四十七分钟,我完成了对绑匪的初步侧写。头儿,刀疤脸,有暴力倾向但缺乏自信,通过呵斥同伴来掩饰紧张,是团队的决策者,也是最薄弱的环节。另一个,寸头,是行动派,情绪不稳定,容易被激怒,但也容易被引导。他们是新手,从捆绑我时那双颤抖的手就能看出来。他们要钱,但他们没搞清楚,自己到底绑了谁。他们以为抓到了一只能下金蛋的肥羊,却不知道,自己网住的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狐狸,一只专攻心理博弈与反绑架谈判的狐狸。所以,当他们摘下我头套,用凶狠的目光企图击溃我的心理防线时,我没有恐惧,反而感到一丝久违的兴奋。这不是我的危机,这是我的课堂,一次最真实的田野调查。
车库的B3层总是很安静,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响。我刚刚停好我的那辆沃尔沃S90,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皮革和新风系统过滤后的清新气味。副驾驶座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,里面是林溪念叨了很久的一条梵克雅宝项链,作为我们订婚一周年纪念日的惊喜。想到她看到礼物时,那双会笑的眼睛弯成月牙的模样,我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。今晚是我们的婚礼预演晚宴,双方父母和最亲近的朋友都会到场,一切都安排妥当,只差我这个男主角登场。我甚至能想象出林溪穿着那身酒红色丝绒礼裙,像一朵盛开的玫瑰,在餐厅门口焦急又期待地望着我的样子。
这份期待感,像一杯温热的醇酒,让这个微凉的初秋傍晚变得无比温暖。
我哼着歌,拿起礼盒,推开车门。就在这时,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划破了地库的宁静。一辆白色的金杯面包车以一个蛮横的角度,死死地堵住了我的车头。车灯雪亮,晃得我睁不开眼。
职业本能让我瞬间警觉。这不是意外。
车门“哗啦”一声被拉开,两个戴着黑色头套的男人跳了下来,手里拿着撬棍和甩棍,动作虽然迅猛,但透着一股业余的慌乱。
“别动!不许叫!”为首的那个男人声音嘶哑,刻意压低了嗓音,但他声线里的颤抖,却像心电图一样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。我注意到他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,在惨白灯光下像一条蜈蚣。就叫他刀疤脸吧。
另一个男人个子稍矮,留着寸头,眼神凶狠,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,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礼盒,粗暴地扔在地上。清脆的碎裂声响起,我微微皱了下眉。那不是心疼项链,而是对这种毫无意义的暴力行为感到不屑。
“老实点!”寸头用甩棍指着我,动作幅度很大,仿佛在给自己壮胆。
我举起双手,身体微微后撤,与他们保持在一个安全的距离。我的大脑在零点几秒内已经高速运转起来。没有枪,很好。两个人,体格都在我之下。车辆是普通的金杯面包车,没有改装痕迹,说明准备仓促。他们的目标是我,意图明显是绑架勒索。
“两位大哥,别激动,”我开口,声音不大,但力求平稳清晰。在任何谈判中,第一个打破沉默并控制语调的人,就已经抢占了先机。“要钱的话,我钱包和车钥匙都在这里,车你们也可以开走。”
我的冷静似乎让他们有些意外。刀疤脸愣了一下,随即恼羞成怒地吼道:“少废话!我们要的不是这点小钱!跟我们走一趟!”
他上来推我,我顺势后退,没有做任何反抗。我知道,在绝对的力量劣势下,任何形式的抵抗都是愚蠢的,只会招致不必要的伤害。保存体力和清醒的头脑,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。
寸头用一根塑料束线带反剪着捆住了我的双手。我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汗,湿腻冰冷。束线带勒得很紧,但我暗中调整了手腕的肌肉,为之后可能的挣脱留出了一丝微小的空隙。他们用一个粗糙的黑布头套罩住了我的头,世界瞬间陷入黑暗,只剩下嘈杂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
我被推搡着上了面包车,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和劣质香烟混合的怪味。车门重重关上,我被按倒在冰冷的地板上。车辆发动,伴随着一阵颠簸,我们驶离了那个本该充满温馨与期待的地下车库。
在黑暗与摇晃中,我没有丝毫慌乱。恐惧是人类的本能,但对于我来说,分析和解构恐惧,才是我的本能。我开始像执行任务一样,收集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。
首先是时间。我瞥了一眼手表,是晚上七点零三分。我默默开始计时。
其次是路线。我集中全部注意力,感受车辆的每一次转弯、颠簸和加减速。左转,右转,一个长长的右转弯,应该是上了环路。大约行驶了十五分钟,车辆开始频繁减速,经过了至少四个红绿灯,这说明我们进入了市区路段。接着是一段相对平稳的行驶,速度很快,应该是上了高速或者城市快速路。
车里的两个绑匪开始交谈,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,但在这狭小的空间里,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。
“大哥,这小子也太镇定了,跟没事人一样。”是寸头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。
“镇定个屁!肯定是吓傻了!有钱人哪个不怕死?”刀疤脸呵斥道,但他的语气更像是在说服自己。“老板说了,这家伙是‘天启创投’的陈总,身价几十个亿,只要我们把他看住了,五千万到手,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。”
“天启创投”……陈总……
这两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击中我的大脑。我瞬间明白了。
一个巨大的、足以致命的信息差,横亘在我与他们之间。
他们绑错人了。
我叫陈默,不是什么陈总。我确实在“天启创投”工作过,但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,而且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项目经理。他们口中的“陈总”,应该是公司的创始人陈启明,一个五十多岁,身材微胖,头发半秃的男人。而我,今年三十岁,身高一米八,体型匀称。只要他们看过照片,就不可能认错。
这说明,他们背后所谓的“老板”,给他们的信息是过时且粗糙的。他们甚至没有对我进行过最基本的跟踪和外貌确认,只是根据一个过时的地址信息,就在停车场里守株待兔。
这个发现让我几乎要笑出声来。原本的一场生死危机,瞬间变成了一出充满黑色幽默的荒诞剧。我的危险系数直线下降。因为对于绑匪来说,一个错误的“人质”,一文不值。杀了,拿不到钱,还会背上命案;放了,又心有不甘,还暴露了自己。他们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。
而我,则从一个被动的受害者,瞬间转变成了掌握着核心信息、可以撬动整个局势的操盘手。
我的心跳恢复了平稳,甚至比平时还要慢上几分。大脑一片清明,无数个谈判方案和应对策略开始在脑海中交织、推演。
车辆大概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,开始出现剧烈的颠簸,速度也慢了下来。我能闻到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和植物腐烂的气味。我们应该是下了主路,进入了某个偏僻的郊区或者乡村。
车终于停了。
车门打开,一股冷风灌了进来。我被他们一左一右架着下了车,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碎石路。走了大概二三十米,我听到老旧铁门被拉开时发出的“嘎吱”声,然后被推进一个空间里。
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,这里应该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或者厂房。
我被按在一把椅子上,手腕上的束线带被解开,换成了更粗的麻绳,牢牢地绑在椅子扶手上。脚踝也被同样处理。
“哗啦”一声,头套被拽了下来。
刺眼的光线让我眯起了眼,几秒钟后才适应过来。我看到了面前的两个人。刀疤脸,三十五岁上下,面色蜡黄,眼窝深陷,眉骨上的疤痕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。寸头则年轻得多,大概二十五六岁,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,但眼神却努力装出凶狠的样子。
他们身后,是一个空旷而破败的仓库。高高的穹顶上挂着几个昏暗的灯泡,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堆满了废弃的杂物,结着厚厚的蜘蛛网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望和腐朽的气息。
这是一个经典的绑架场景。对于普通人来说,足以摧毁其意志。
刀疤脸走到我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试图用气势压倒我。
“陈总,别装了。我们知道你是谁,也知道你有钱。我们不想要你的命,只求财。只要你乖乖合作,让你家里人准备好五千万,钱一到,我们立马放你走。你要是敢耍花样……”他从腰后抽出一把匕首,在空中比划了一下,刀刃反射着冰冷的光。
我看着他,没有说话,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。我在观察他,观察他握刀的姿势,他眼神的焦点,他喉结滚动的频率。他在紧张,比我还紧张。
寸头在旁边帮腔:“听见没?识相点!不然让你尝尝苦头!”
我等他们把话说完,仓库里再次陷入沉默。只有昏暗的灯泡发出“滋滋”的电流声。
时机到了。
我清了清嗓子,缓缓地、清晰地开口,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局面瞬间逆转的话。
“两位大哥,我想,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个小小的误会。”我看着刀疤脸的眼睛,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“你们绑错人了。”
《陈启明陈总》小说完整版在线阅读(主角这场绑架,我才是真正的导演) 试读结束